说实话，之前看过很多次书画展，大多是走马观花，难得在一幅作品前驻足几分钟的时间，不是因为不好，而是因是没有太多的让你心动的东西，那种从心灵的深处在呼唤你、敲打你的东西。其实，好的作品就像好的女人和好的红酒一样，需要你用心去品味，去细细地思索这其中的哲理，思索这其中的诗一样的情怀和意境，你需要走进去观感，才能有所悟、有所得，才能感受那种强烈的非视觉的心灵冲击，这就是震撼人心的艺术。不过，这样的作品实在太少，少得让我没有足够的信心去看展览。

　　欣赏杨福音先生的艺术，我用了足足一个上午的时间，之后我又对着照片反复地品味，与我此前的观感进行对比。我知道是什么吸引了我，我没有必要去吹捧一个画家，也没有必要去迎合一些人的想法，但欣赏杨福音先生的画作，着实让我有写一些东西的强烈的冲动。那是来自远古时代的禅音，是一种用现代笔触对古老自然的拙稚的诠释，是来自净空的灵性与自然的抽象，是作者自己与读者之间的心灵的沟通，为此，我觉得很有必要与大家一起来细细品味。

　　杨福音先生的画赋予了很深的人生哲理或艺术哲理，营造的是一种极舒畅幽静的人文环境，是在动感表现中的静态美，时刻给人以舒适的审美享受。

　　我觉得读杨福音先生的画，需要很深的人文的艺术感悟能力。这种艺术感悟的能力应该有天生的成份;也应该有后天的积淀，而且是长期的传统文化浇灌或浸染的结果。它不是一下子就能明白的直白的语言，它需要悟，需要读者有诗一样的情怀，有步入诗境的艺术感悟力。没有这种质朴的妙理通禅的艺术感悟力，很难感受作者营造的那种画里画外的空灵的艺术境界。其实，读杨福音老师的画，需要像读诗一样去品，需要像读梦一样去想。比如，他有一幅《路遥天阔》的作品，描述的是在盛夏或者初秋的下午，斜躺在荷塘边的某个人侧望天空的观感，极简洁的几笔荷花，配上几尾在开阔天空的云层，或者是天空倒映在清澈荷塘里游动的鱼，以黑色为主，间杂几笔成熟的荷叶的赭黄。既是作者的睿智与艺术情感的自然流露，反映的是作者那种在广阔的艺术天空中纵横驰骋的霸气和潇洒，但这种霸气和潇洒是静态的，是一种宽阔的幽静的空间下的;同时也反映出作者深感艺术之路遥远，需要孜孜不倦拼搏的那种对艺术之路的执着追求。既有对鱼、对荷花的沉稳写实，也有对鱼与荷花生活空间的浪漫抒情。鱼既是作者自己，也是读者自己;天空既是写实的天空，也是作者的艺术天空，还是读者的想象天空，更是历史思索的哲理天空。这一切都赋予了读者自己去想象、去品味的艺术空间，而这种空间又同时是作者自己的，需要读者与作者去进行心灵的交流，并在这种交流中得到启迪，再次为读者拓展艺术思维空间。

　　这种意境的塑造在他的作品中随时都可以见到，如他的《荷塘月色》，用简洁的笔墨挥写出了朱自清笔下的那份宁静，没有月亮，但你仍可以感受那种淡淡的浸满荷塘的月色。

　　杨福音先生的画赋予了很深的时代艺术特性和强烈的传统艺术底蕴，是对传统艺术的继承和开拓，是运用现代绘画语言形式对传统艺术的高度概括和提炼。

　　评论杨福音先生的绘画，往往会说有很浓的八大山人的痕迹，事实也是如此，这在他画的鸟和鱼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他将八大山人的那种高度艺术概括和提炼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继承了那种以形写情、变形取神的大笔铺毫的手法，通过刻意夸张和疏朗布局，简墨取神，营造空旷的艺术意境。看杨福音先生的画，就可以看到他这种对传统的继承，可以说是传承到了极致，将八大山人那种独特的艺术手法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中央美术学院易英教授在评论杨福音先生的绘画时强调：他有对八大不满的地方，尽管他很敬畏，但是他不会去模仿八大。国家画院研究员王鲁湘在评论时说：杨福音是大家公认的湖南才子，其作品体现了他对中国人文精神的继承和发扬，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是把你引到八大的路子上，但是让你发现不是一个八大的世界。他借鉴的要素，远远超出中国人文画，远远超过八大。著名画家杨之光说：杨福音的画有林风眠的畅快，也有徐青藤的不拘，自然，生动，是新八大。比如，他在《淡月朝霞》这幅作品中，所有的笔墨表现手法都是传统的，所营造的意境也是极其传统：一只睡在荷花叶茎上的小鸟，在月光尚未完全消退，朝霞刚刚升起的时候，睁开睡眼，尽情地享受清晨新鲜的空气和荷花挣开的美景，还有秋雨后难得的凉意和宁静，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新自然，富有生动的时代生活气息，作者不忍心打破，也不希望被尘世打破，因此保留在他的笔下。但在画面构图方面，却运用了现代透视的原理和西方美学的沉稳。这种表现手法和审美取向也同样表现在他的其他作品之中。这足就以说明，杨福音先生绘画对传统的继承和发展，以及他在这种传统审美中所赋予的浓厚的现代生活的气息。

　　杨福音先生的画是在对八大山人的继承、推崇、反叛和独立的过程中走向成熟和形成自我。但他在性格和价值取向、对待传统的态度和方向，以及作品所赋予的内涵方面与八大山人有明显的差异。

　　也许有人会问，八大山人和杨福音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我认为，如果你细细品味杨福音先生的绘画，和八大山人进行深层次的比较，你就会发现那种和八大山人截然不同的地方。

　　首先是他们性格和价值取向的不同。八大山人原为明朝王孙，明灭亡后，国毁家亡，心情悲愤，落发为僧，他一生对明忠心耿耿，以明朝遗民自居，不肯与清合作。他的作品往往以象征手法抒写心意，如画鱼、鸭、鸟等，皆以白眼向天，充满倔强之气，以此来表现自己孤傲不群、愤世嫉俗的性格和价值取向。尽管杨福音先生隐居闹市，淡泊名利，始终恪守着那种文人士大夫的高洁、不屈、良知、敬畏、纯粹和执着，有时甚至是傲慢，但他经常阅读，时刻关注时代的发展，关注祖国的前途和命运。在他的绘画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是那种积极向上的，充满生活情趣的意境，是对时代的记忆，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同样是画鱼、鸭、鸟等，同样用象征的手法抒写心意，但我们看到的是坚毅、积极、悠闲、生机、和谐，是闲适静寂的美、是大自然的情怀。

　　其次是艺术上对待传统的态度和方向的不同。八大山人在绘画中虽然也继承了陈淳、徐渭、董其昌、米芾、巨源、黄公望、倪瓒等人的传统笔墨，但他总是试图冲破这种传统来表现自己的独立，来表现自己的孤愤和坚毅，不断进行抽象和简洁，放任恣纵，是从传统向时代的扩张和反叛。清代张庚评价他的画达到了：“拙规矩于方圆，鄙精研于彩绘”的境界。杨福音先生的绘画则是在继承八大山人高度抽象和概括手法的基础上，掺杂林风眠在线条艺术上的放纵和徐青藤在意境塑造上的奔放，并融入现代绘画的透视、结构特征，再不断揉入传统的人文意象，取法晋唐，以高度概括的艺术线条表现繁杂的社会物象，在笔墨表现方面，他总是试图回归传统、表现传统、超越传统，表现的是从现代向传统的追溯。作家许石林说：杨福音，他在寻找艺术史上的代言人，他也在为古人代言。北京画院副研究员宛少军说：杨福音比八大更接近抽象，他的作品保持了传统中国画纯正的审美精神和中国文化的独特品格。这也充分说明了这种差别。

　　再就是作品所赋予的内涵不同。在八大山人的作品中，我们总会发现他自己的清晰的影子，他总是在充分地表现自我，追求自我的独立和反叛，这种意识随时影射到他的作品之中，有很明显的自我的轮廓。即使是反映社会现实的题材，也总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社会，作品中有明显的悲世的情绪，就连签名也是哭笑不得的样子。但在杨福音的艺术作品中，我们也清晰地看到他的影子，但这种影子是他艺术抽象的痕迹，是他对社会审美的独立认知。中央美术学院邵大箴教授这样评说杨福音先生的作品：往往寥寥数笔，令人荡气回肠。色彩因加了墨，变得凝重、沉稳，灰暗的调子里，偶见一抹赭石、石青轻快并不跳跃，魏晋之风扑面而来。可见在杨福音先生作品中，我们所见到的是轻快的、幽静的、沉稳的声音。在他的作品中，还预留了给读者的足够的思维空间，作品所反映的是积极向上的生活情趣，是大自然美的浓缩和抽象，作品赋予了作者思想感情以外的社会情感和自然情感。

　　2013年8月18日星期日晚于近墨斋

　　附：作者系广州市作家协会理事 南粤印社副社长